已知最早的乐器（考古学证据）

摘要

• 目前已知最古老的乐器是旧石器时代晚期的骨笛，其中有争议的迪夫耶·巴贝（Divje Babe）骨笛可能可追溯到距今5万–6万年。
• 德国（距今4.2万–4.3万年）和法国出土的早期骨笛，显示早期现代人已经拥有高度发达的音乐传统。
• 管乐器在之后多样化发展，出现了海螺号（距今1.7万年）以及可追溯到公元前18000年的响板（牛吼器）。
• 打击乐器包括古老的石制石琴（岩石琴），以及来自中国、距今约5500年的目前已知最古老的鼓。
• 弦乐器在考古记录中出现较晚，其中著名的乌尔竖琴（Lyres of Ur，约4500年历史）是目前已知最早保存下来的实例。
• 这些发现表明，音乐创作是人类最古老、最普遍的文化实践之一。
• 考古证据遍布各大洲，显示各文化中乐器技术存在独立发明的现象。

已知最早的乐器（考古证据）#

音乐有着深远的史前根源，考古学家在世界各地发掘出大量古代乐器。以下概述按类型（从笛与号到牛吼器、鼓和弦乐器）梳理了目前已知最早的乐器，并列出其大致年代、发现地点、材质与文化背景。所有信息均基于已确认的考古发现（不包括神话或推测用途），从全球视角展现人类最初的乐器。

旧石器时代晚期骨笛（吹奏乐器）#

已确认的最古老乐器之一是骨笛，其出现于旧石器时代晚期。这些早期笛子通常由鸟骨或猛犸象牙制成，已在欧洲和亚洲被发现：

• 迪夫耶·巴贝骨笛（斯洛文尼亚） – 一件来自迪夫耶·巴贝洞穴的洞熊股骨，上面有钻孔，年代大致为距今50,000–60,000年。它可能是尼安德特人制作的笛子，若属实，将是世界上已知最古老的乐器。该标本有四个孔，发现于一处尼安德特人火塘附近，但其是否为人造一直存在争议（有人认为孔洞可能是动物咬痕）。尽管存在争论，斯洛文尼亚国家博物馆仍将其作为尼安德特人骨笛展出。

• 盖森克勒斯特勒骨笛（德国） – 目前已知最古老且无歧义的现代人骨笛，出土于德国施瓦本山地的盖森克勒斯特勒洞穴。三支笛子（两支由疣鼻天鹅骨制成，一支由猛犸象牙制成）被测定为约距今42,000–43,000年，与奥瑞纳文化（Aurignacian）相关。这些骨笛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乐器之一，表明现代人进入欧洲时已拥有成熟的音乐传统。

• 霍勒费尔斯骨笛（德国） – 出土于霍勒费尔斯洞穴，年代为距今35,000–40,000年。该笛由兀鹫翅骨雕刻而成，长约21.5厘米，是目前发现最完整的旧石器时代骨笛之一。其于2008年的发现进一步证明了旧石器时代晚期的音乐文化，研究者制作的复制品已成功吹奏。

• 伊斯图里茨骨笛（法国） – 在法国西南部伊斯图里茨洞穴中发现了数十件骨笛残片（超过20件），出土地层年代为距今20,000–35,000年。这些笛子由秃鹫翅骨制成，其中至少两支几乎完整的笛子（距今2.2万–2.8万年，格拉维特文化时期）具有抛光的指孔——显示出明显的演奏磨损痕迹。这些发现表明，多种旧石器时代晚期文化（奥瑞纳、格拉维特、马德林文化）都制作骨笛。

• 贾湖骨笛（中国） – 东亚最早的乐器来自黄河流域的早期新石器时代遗址贾湖（约公元前7000–5700年）。考古学家发现了距今约9,000年的骨笛，由丹顶鹤翅骨雕刻而成。共出土30余支笛子（20支完整），部分有5–8个指孔。值得注意的是，其中6支完整笛子至今仍可演奏——事实上，有一支被演奏出类似现代“do-re-mi”音阶的声音。这些贾湖骨笛是目前在中国发现的最早的多音阶乐器。

中国贾湖遗址出土的骨笛（距今约8,000–9,000年）。这些新石器时代骨笛由鹤类翅骨制成，是最早的多音阶乐器之一，出土于贾湖墓葬中。保存最完好的样本至今仍能发出与现代音调相对应的音阶。

骨笛在欧洲旧石器时代晚期和中国早期新石器时代遗址中的广泛出现，表明吹奏乐器是人类最早发明的乐器类型之一。其材质（中空鸟骨或哺乳动物骨）以及精确的孔位布局，显示出为产生特定音高而进行的有意制作工艺。这些古老骨笛很可能在早期人群的社会凝聚与仪式活动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海螺号角（旧石器时代吹奏乐器）#

尽管早期吹奏乐器以骨笛为主，但法国的一项独特发现将**唇簧类号角乐器（horns）**的历史追溯至冰河时代：

• 马尔苏拉斯海螺 – 在法国比利牛斯山脉的马尔苏拉斯洞穴中，考古学家重新研究了一枚1931年出土的大型海螺壳（物种为Charonia lampas）。该螺壳年代约为距今17,000年（马德林文化时期），被人类精心改造为一种吹奏乐器。螺壳的顶端被有意钻孔/穿孔，并很可能装有吹口（发现了棕色树脂状物质的痕迹）。螺壳外表饰有红色颜料点，与洞壁岩画上的点状图案相呼应，暗示其具有仪式意义。当一位号手向螺壳吹气时，它能发出三个清晰的音高。马尔苏拉斯海螺是目前已知最古老的海螺号角，显示旧石器时代晚期人类已使用天然号角进行音乐或信号传递。这一发现极为罕见——可能是唯一已知的旧石器时代海螺号——强调了在骨笛之外，史前人类也在尝试其他类型的吹奏乐器。

牛吼器（空气动力乐器）#

**牛吼器（bullroarer）**是一种古老乐器，由一块扁平板片（通常为木或骨）系于绳索末端，旋转时在空气中发出轰鸣声。考古证据表明，牛吼器具有惊人的古老性与广泛的地理分布：

• 旧石器时代晚期牛吼器 – 在冰河时代晚期遗址中发现了一些被鉴定为牛吼器的器物。值得注意的是，法国马德林文化时期（约公元前13,000年）的一件雕刻象牙器物，被亨利·布勒伊神父（Abbé Henri Breuil）报告为旧石器时代牛吼器。该器物刻有几何纹饰，被解释为类似澳大利亚原住民牛吼器的仪式物品。更早的乌克兰碎片（约公元前17,000年）也被解释为牛吼器。这些发现表明，牛吼器传统可追溯至欧洲晚期旧石器时代。此外，中石器时代的牛吼器（如斯堪的纳维亚地区一件约8500年前的骨制牛吼器）也是该地区最早的乐器之一。

• 全球分布 – 此后，考古学家在除南极洲外的各大洲都发现了古代牛吼器（或高度可能的实例）。例如，在土耳其的新石器时代遗址如乔塔霍尤克（Çatalhöyük，约公元前7000年）中，在仪式物品中发现了被认为是牛吼器的器物。在安纳托利亚的哥贝克力石阵（Göbekli Tepe，约公元前9500年），一些带孔的椭圆形骨片与牛吼器极为相似。这些发现意味着牛吼器是人类最古老的仪式性发声器具之一，在史前欧洲、亚洲及更广区域被使用。最古老的实例通常被认为来自乌克兰（约公元前18000年），法国的旧石器时代墓葬和洞穴中也出土了早期牛吼器。到了全新世晚期，牛吼器在非洲、印度次大陆、澳大利亚和美洲的遗址中均有出现，这既可能是独立发明，也可能是这种简单而强大的乐器在各文化间传播的结果。

民族志资料显示，牛吼器多由木材制成（在考古环境中极难保存），但史前环境中保存下来的象牙与骨制标本为我们提供了其古老性的线索。这类乐器很可能具有仪式意义——在民族志记录中，牛吼器诡异的轰鸣常与萨满仪式或启蒙仪式相关，史前时期很可能亦然。值得注意的是，牛吼器的远距离传播声音与低频轰鸣也使其适用于远程通讯，而其自旧石器时代延续至今的存在，凸显其作为最长寿乐器传统之一的地位。

打击乐器：石琴与鼓#

以敲击物体产生节奏或音高的打击音乐，是另一种原初的音乐表达形式。由于许多打击乐器由易腐木材或皮革制成，早期证据较为稀少；然而，考古学家已识别出一些最古老的体鸣乐器（idiophones，自鸣体）与膜鸣乐器（membranophones，鼓）实例：

• 石琴（石制木琴/岩石琴） – 石琴（lithophone）指被敲击时能发出音高的乐石。部分已知最古老的石琴来自新石器时代背景（约距今4000–10000年）。在越南，发现了多套đàn đá（石制乐器），第一套于1949年出土。一套著名的石琴由11块精心打制的共鸣石板组成，可发出不同音高。研究者估计，某些越南石琴可能有6000–10000年的历史。类似地，世界其他地区也有石琴或*岩石琴（rock gongs）*的记录：例如在印度库普加尔（Kupgal）遗址，新石器时代岩画点附近存在明显被有意敲击的岩石。在非洲，尼日尔、尼日利亚、苏丹等国的巨大共鸣岩石（常位于古代岩画附近）被鉴定为岩石琴，可能用于史前仪式。这些石制乐器展示了人类利用岩石天然共鸣特性进行音乐创作的古老实践。

• 早期鼓（膜鸣乐器） – 由于蒙皮鼓的皮革易腐，考古上难以保存，但东亚的一项重要发现为早期鼓提供了线索。中国新石器时代的鳄鱼皮鼓是目前发现的最古老鼓类乐器。在黄河流域的大汶口文化遗址（约公元前4000–3000年），考古学家发现了以木制框架或陶制鼓身蒙覆鳄鱼皮的鼓的证据。这些**“鼍鼓”（鳄鱼鼓）**年代约为距今5500年，被认为用于萨满仪式。其中一面鼓出土于大汶口墓葬，保存状况足以辨认出其蒙覆的鳄鱼皮；它是目前已知最早实物保存下来的鼓。中国古代文献（如《诗经》）中确有鼍鼓用于礼仪的记载，与考古发现相互印证。

在中国之外，间接证据表明其他早期社会也存在鼓（例如公元前6千纪的美索不达米亚和埃及陶俑中，有时可见手持框鼓的形象）。这些地区的鼓实物遗存极为罕见；然而，到青铜时代，鼓在考古记录中变得清晰可见（例如中东和埃及墓葬壁画中出现鼓的形象，少量鼓的残片或图像可追溯至约公元前3000–2000年）。欧洲一项有趣的近期发现是所谓“芬盖特鼓”（Fengate Drum，英国）——实际上是一件约5000年前的雕刻白垩石器，被认为是鼓的象征性或艺术化表现。总体而言，目前已知最早的实体鼓是中国的鼍鼓（约公元前3500年）。但人类很可能在更早时期就使用更简单的打击乐器（手鼓、响器等）；例如，旧石器时代人群完全可能使用蒙皮或中空树干作为鼓，只是我们缺乏直接证据。来自更深远史前时期的遗存主要是体鸣乐器，如响器（塞浦路斯出土一件约公元前200年的陶制响器）和石制岩石琴，如前所述——这表明某种形式的打击乐器至少可追溯至石器时代。

早期弦乐器（弦鸣乐器）#

与吹奏和打击乐器相比，弦乐器（chordophones，弦鸣乐器）在考古记录中出现较晚，这很可能是因为它们需要更复杂的技术（弦、共鸣箱），且多由易腐木材制成。最早保存下来的弦乐器证据来自早期青铜时代：

重建后的“乌尔金竖琴”（Golden Lyre of Ur，约4500年历史）陈列于展馆中。这件华丽的竖琴/里拉琴出土于美索不达米亚乌尔王陵墓地，由木材制成，并饰以黄金、青金石和贝壳。其年代约为公元前2550年，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现存弦乐器之一。

• 乌尔竖琴（美索不达米亚） – 1929年，伦纳德·伍利爵士（Sir Leonard Woolley）在现代伊拉克境内的乌尔王陵墓地发掘出一组古代竖琴/里拉琴，年代约为公元前2550–2450年。在墓葬中发现了四件弦乐器（三件里拉琴与一件竖琴），其中包括著名的“乌尔金竖琴”，其琴首装饰有金制牛头。木质部分虽已腐朽，但金、银与贝壳镶嵌物得以保存，使得研究者能够重建这些乐器。这些乐器约有4500年历史，是目前已知最古老的现存弦乐器。它们可能有约11根弦，以竖立方式演奏；其中一件里拉琴甚至被发现靠在一具女性骨骼旁，其手的位置正好在弦应在之处——暗示她可能是随葬的宫廷乐师。乌尔竖琴表明，到公元前3千纪中期，王室礼仪中已出现由竖琴和里拉琴组成的复杂乐队。

• 其他早期竖琴/里拉琴 – 大致在同一时期（公元前2500–2000年），弦乐器在古埃及和印度河流域的艺术作品与遗存中开始出现。例如，古埃及古王国时期的墓葬壁画中可见竖琴与弓形里拉琴，部分法老墓中还发现了可能为竖琴残件的木片。在印度河流域（哈拉帕文明）中，公元前3千纪的陶塑被部分学者解读为描绘类似竖琴的乐器，尽管缺乏实物遗存。到公元前2千纪，琵琶类与里拉琴的证据愈发常见（例如赫梯与埃及文化中出现了描绘琵琶的洞穴壁画或模型）。然而，这些较晚的发现已超出“最早乐器”的范围。正是美索不达米亚的乌尔竖琴，在考古记录中牢固地标志着弦乐器的出现。

总体而言，弦乐器的出现很可能晚于吹奏与打击乐器。其发展依赖于绳索（弦）的制作技术以及木工共鸣箱的工艺。乌尔竖琴本身已相当复杂（装饰华丽、结构精巧），这暗示更早期可能存在更为简朴的弦乐器（如简单木制与肠弦结构），但未能保存至今。因此，乌尔竖琴标志着在考古记录中，音乐不再仅依赖笛与鼓，而是加入了可调音的弦——这是音乐技术发展中的一大里程碑。

上述考古发现表明，人类制作乐器的历史已长达数万年。从旧石器时代晚期的洞穴，到新石器时代的村落，再到青铜时代的城市，乐器在社会、仪式与交流中发挥着多重功能。下表总结了若干关键早期乐器，列出其类型、年代、地点与材质：

Table: Key early musical instruments discovered archaeologically, with their estimated ages, find locations/cultures, and materials. “BP” = years before present; BCE dates are approximate. Sources for the data are indicated in brackets.

上述每一件发现都具有考古学（实物证据）性质，拓展了我们对早期音乐的认识。从可能在洞穴中回响的冰河时代骨笛，到用于仪式的新时代鼓与石琴，可以清楚地看到，音乐创作是古老而普遍的人类行为。这些乐器不仅用于娱乐，往往还具有仪式与社会意义——例如，牛吼器是神圣的通讯工具，中国的鼍鼓则与萨满祭祀相关。尽管考古记录仍不完整，但有力地表明，至少在距今4万年前（甚至更早），世界各地的人类已经在制作乐器以创造音乐——这一传统延续至今，从未中断。

常见问题（FAQ）#

问：目前已确认的最古老乐器是什么？
答：目前最无歧义的古老乐器是德国盖森克勒斯特勒洞穴出土的骨笛，年代为距今4.2万–4.3万年。斯洛文尼亚的迪夫耶·巴贝骨笛可能更古老（距今5万–6万年），但其是否为人造乐器仍存在争议。

问：为什么早期乐器发现中以骨笛为主？
答：骨笛在考古环境中更易保存，因为骨骼比木材等有机材料更耐久。此外，鸟骨天然中空，易于改造为吹奏乐器，因此成为早期人类的理想选择。

问：尼安德特人是否制作过乐器？
答：有这种可能。斯洛文尼亚的迪夫耶·巴贝骨笛出土于尼安德特人文化层，可能是目前已知最古老的乐器，但部分学者认为其孔洞可能为自然形成（如动物咬痕），而非人为制作。

问：为什么弦乐器比吹奏和打击乐器出现得晚？
答：弦乐器需要更复杂的技术，包括绳索（弦）的制作、精细的木工共鸣箱，以及对张力与调音的理解。它们代表了更高阶段的技术发展。

问：音乐在史前社会中扮演什么角色？
答：根据民族志类比与考古背景，早期音乐很可能服务于仪式、社会凝聚、交流与典礼等功能。许多乐器，如牛吼器，更多与神圣或启蒙仪式相关，而非单纯娱乐。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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