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 “古北欧亚人”（Ancient North Eurasians，ANE）是一支以上旧石器时代为代表的遗传谱系，其核心分布在西伯利亚南中部，典型代表为马尔塔（Mal’ta，MA‑1，约24 ka）和阿丰托瓦山（Afontova Gora，约17–16 ka）。它是一个遗传学构建，而不是单一部族或语言。Raghavan et al. 2014；Yu et al. 2020。
- 马尔塔–布列特（Mal’ta–Buret’）遗址的物质文化包括体现剪裁衣物的“维纳斯”雕像、象牙艺术、细石叶技术；在更广泛的北极地区，有穿孔缝衣针，显示出高度发达的裁缝技术。Lbova 2021；Coutouly 2018；Gilligan et al. 2024。
- 当今仍在延续的文化影响：狗。狗的驯化很可能始于欧亚大陆东部；约9.5 ka 时，西伯利亚已出现专门的雪橇犬谱系，其扩散轨迹与人类在北方的迁徙相伴而行。Bergström et al. 2020；Bergström et al. 2022；Sinding et al. 2020。
- 遗传足迹：美洲原住民携带约14–38%的 ANE 相关祖源；大多数欧洲人最高可达约20%（高加索地区最高可达约29%）；西西伯利亚人可超过约50%；南亚和中亚在青铜时代通过草原人群获得富含 ANE 的祖源。Raghavan 2014；Lazaridis 2014；Wong et al. 2017；Haak 2015；Narasimhan 2019。
- 单倍型“名片”：MA‑1 携带基底 R 支系的 Y 染色体以及线粒体 DNA U；更早的北极亚纳（Yana）遗址男性（ANS，约31–27 ka）携带 P1——Q 和 R 的祖型——显示后世谱系在北方有深厚根基。Raghavan 2014；Sikora 2019。
“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收藏冰河时代陌生人的博物馆。”
“ANE”是什么（以及不是什么）#
“古北欧亚人”（Ancient North Eurasian）这一名称指的是在上旧石器时代西伯利亚古基因组中检测到的一种深层祖源，尤其是马尔塔（MA‑1，约24,000 BP）和阿丰托瓦山（约17–16 ka）。它并不是一个单一的民族文化或语言家族，而是一股遗传谱系，后来与欧亚大陆及美洲的许多族群交织融合。MA‑1 的关键启示在于，这个西伯利亚儿童与古代/现代西欧亚人以及美洲原住民都很接近，这意味着在上旧石器时代，“西方”祖源的分布范围向东北延伸，并且在美洲被定居之前就已发生过杂交。Raghavan et al. 2014。更广泛的综合研究确认，ANE 是一个独立的西伯利亚源群，在西伯利亚、欧洲（通过东部狩猎采集者 Eastern Hunter‑Gatherers）以及美洲中反复出现。Yu et al. 2020。
一个与之密切相关、年代更早的北极人群构型——亚纳 RHS 遗址的古北西伯利亚人（Ancient North Siberians，ANS，约31–27 ka）——预示了 ANE 的出现，并显示男性携带 Y 单倍群 P1（Q、R 的祖型），强调了后世父系谱系在北方的深层根基。Sikora et al. 2019。
他们的世界长什么样（物质文化）#
上旧石器时代的西伯利亚南中部并非文化荒漠。在贝加尔湖附近的马尔塔–布列特（Mal’ta–Buret’）遗址，发掘出丰富的可携带艺术品——象牙小雕像（包括描绘毛皮衣物的“维纳斯”像）、吊坠和装饰工具——这些都是复杂象征体系和真正寒冷环境服装剪裁的证据。Lbova 2021。在整个东北亚，压力剥片细石叶技术在末次盛冰期期间/之后传播，这是高纬度地区为高效复合工具而发展的创新。Coutouly 2018。
北极地区的考古记录则更进一步：约40–30 ka 时，西伯利亚和中国已出现带针眼的缝衣针（而不仅仅是锥子），这使得合身、分层的衣物、帐篷和船皮成为可能——适应零下生态环境的功能性高级服饰。Gilligan et al. 2024；Pitulko et al. 2004。这一整套裁缝技术是 ANE/ANS 在高纬度生计方式的现实前提。
结论要点： ANE 是一个遗传学标签，但在其核心分布区的考古“质感”是：细石叶工程、剪裁合体的衣物、猛犸象/驯鹿经济，以及精致的可携带艺术——在气候压力下的创新。Lbova 2021；Coutouly 2018；Gilligan et al. 2024。
一道全球性的文化涟漪：狗#
“ANE”是否驯化了狗？最稳妥的解读是：最初的驯化很可能发生在欧亚大陆东部，之后又与西南欧亚狼发生过杂交；但专门化的北极雪橇犬在约9.5 ka（Zhokhov）时已在西伯利亚得到证实，而到约11 ka 时，狗的种群结构已经反映出人类扩散的格局。Bergström et al. 2020；Bergström et al. 2022；Sinding et al. 2020。通俗地说：拥有大量 ANE/ANS 衍生祖源的人群，是最早一批高强度“使用”狗（雪橇牵引、狩猎）的人类群体之一，而这种人–狗二元组合随后沿着全新世的北方地带扩散，最终成为全球现象。
基因走了多远#
| 地区 / 人群 | 约略 ANE 相关信号 | 到达路径 | 关键文献 |
|---|---|---|---|
| 美洲原住民（广义） | 约占祖源的 ~14–38% | 来自一个与 ANE 相关的西伯利亚源群，与东亚人群混合后再分化出美洲人群 | Raghavan et al. 2014；综合见 Moreno-Mayar et al. 2018 |
| 欧洲（大多数人群） | 最高约 ~20% ANE；高加索最高约 ~29% | 通过东部狩猎采集者（EHG），以及后来的亚姆纳亚/Yamnaya、索绳陶文化（Corded Ware）扩张间接输入 | Lazaridis et al. 2014；Haak et al. 2015 |
| 西西伯利亚人（如 Khanty/Mansi/Selkup 相关人群） | 常见 >50%；估计接近 ~57% | 当地连续性与反复的北方梯度杂交 | Wong et al. 2017 |
| 南亚（高度异质） | 通过 Steppe_MLBA/EHG 成分输入的 ANE（不同群体差异很大） | 青铜时代草原祖源（EHG+CHG）在印度河流域文明之后进入 | Narasimhan et al. 2019 |
| 内欧亚（草原/森林–苔原带） | Botai/WSHG 中 ANE 很强；向南随时间递减 | 当地延续，后被后期草原与东亚人群流动稀释 | Damgaard et al. 2018；Jeong et al. 2019 |
| 东欧亚（部分群体） | 存在小但可检测的 ANE 梯度成分 | 通过西伯利亚的古代双向交流 | Lazaridis et al. 2016 |
说明与边界。
具体数值因建模框架（qpAdm/ADMIXTURE、参考群体面板）而异。表格提供的是数量级参考，并附主要文献；更精细的分辨率取决于具体人群与年代。Lazaridis 2014；Mathieson et al. 2015；Allentoft et al. 2024。
溯源与时间线（锚点）#
| 遗址 / 个体 | 校正年代 | 归属 | 文化特征 | 基因组要点 | 文献 |
|---|---|---|---|---|---|
| Yana RHS（多名个体） | 约 31–27 ka | ANS（前 ANE）北极人群 | 带针眼缝衣针；猛犸象/犀牛矛杆 | Y‑DNA P1（Q/R 祖型） | Pitulko 2004；Sikora 2019 |
| 马尔塔（MA‑1） | 约 24 ka | ANE 模式标本 | 丰富象牙艺术；推断存在剪裁衣物 | mtDNA U；Y‑DNA 基底 R；奠定 ANE 框架 | Raghavan 2014；Lbova 2021 |
| 阿丰托瓦山（AG2/AG3） | 约 17–16 ka | ANE | 晚期上旧石器时代细石叶背景 | 确认叶尼塞河流域存在 ANE | Raghavan 2014；Yu 2020 |
| Zhokhov 狗 | 约 9.5 ka | 北极采猎者 | 雪橇犬专门化 | 古代雪橇犬谱系的连续性 | Sinding 2020 |
| Botai | 约 5.5–5.0 ka | 铜石并用时代草原 | 早期马饲养 | 富含 ANE 的祖源，与 Yamnaya 有别 | Damgaard 2018 |
解释性综合#
- ANE 作为一座北方桥梁。 ANE 脉冲是一个西伯利亚“元人群”的西向面貌，其东向面貌则与古代东亚人群相连；这些谱系之间的杂交构成了第一批美洲人以及草原东部狩猎采集者（EHG）的祖源基础。Raghavan 2014；Lazaridis 2016。
- 以生存为底色，而非征服的文化基底。 剪裁衣物、细石叶技术以及（稍晚的）狗牵引是随人类活动范围扩张而扩散的生存技术。这种文化影响主要通过扩散与平行演化实现，而非帝国式扩张。Gilligan 2024；Coutouly 2018；Sinding 2020。
- 草原放大器。 EHG（ANE+WHG）与 CHG 共同构成 Yamnaya；新石器晚期/青铜时代的扩张将携带 ANE 的祖源广泛播散至欧洲并进入南亚——其遗传影响力远远超过上旧石器时代西伯利亚那稀少的人口规模。Haak 2015；Lazaridis 2014；Narasimhan 2019。
常见问答#
Q1. 是否存在 ANE 的语言学痕迹？
A. 没有可直接恢复的语言；一个有争议的德内–叶尼塞语系宏观假说将叶尼塞语（Ket）与纳–德内语系联系起来，这与古代西伯利亚–阿拉斯加的接触相一致，但它并不是 ANE 遗传的证据，而且仍存在较大争议。Kari & Potter (eds.) 2010；Oxford Bibliographies 2023。
Q2. ANE 是否驯化了狗？
A. 最早的驯化很可能发生在欧亚大陆东部，而不是单一的西伯利亚中心；不过，已知最古老的专门化雪橇犬谱系出现在西伯利亚（约9.5 ka），而狗/人类的扩散轨迹在欧亚与美洲之间高度一致。Bergström 2020；Bergström 2022；Sinding 2020。
Q3. 这些祖源百分比有多可靠？
A. 它们是依赖模型的区间估计。多种框架（qpAdm、f‑统计）在大图景上趋于一致——ANE 存在于美洲原住民、大多数欧洲人和西西伯利亚人中——而具体群体的百分比会随参考面板和采样而变化。Lazaridis 2014；Yu 2020。
Q4. 现代东亚人中是否存在 ANE 成分？
A. 在北方梯度上存在少量；东亚的主要祖源与 ANE 有别，但通过西伯利亚的古代双向交流，一些北方群体中仍可检测到少量 ANE 相关成分。Lazaridis 2016；Jeong 2019。
脚注#
文献#
- Raghavan, M. et al. “Upper Palaeolithic Siberian genome reveals dual ancestry of Native Americans.” Nature 505 (2014): 87–91. doi:10.1038/nature12736。作者稿开放获取版本见 PMC。
- Yu, H. et al. “Paleolithic to Bronze Age Siberians Reveal Connections with First Americans and across Eurasia.” Cell 181 (2020): 1232–1245.e20。
- Lazaridis, I. et al. “Ancient human genomes suggest three ancestral populations for present-day Europeans.” Nature 513 (2014): 409–413。
- Haak, W. et al. “Massive migration from the steppe was a source for Indo-European languages in Europe.” Nature 522 (2015): 207–211。 preprint。
- Narasimhan, V. M. et al. “The formation of human populations in South and Central Asia.” Science 365 (2019): eaat7487。
- Sikora, M. et al. “The population history of northeastern Siberia since the Pleistocene.” Nature 570 (2019): 182–188。 OA at PMC。
- Lbova, L. “The Siberian Paleolithic site of Mal’ta: a unique source for the study of childhood archaeology.” Archaeology, Ethnology & Anthropology of Eurasia 49 (2021)。
- Coutouly, Y.-A. G. “The emergence of pressure-knapping microblade technology in Northeast Asia.” Radiocarbon 60 (2018): 133–157。
- Gilligan, I. et al. “Paleolithic eyed needles and the evolution of dress.” Science Advances 10 (2024): eadp2887。
- Bergström, A. et al. “Origins and genetic legacy of prehistoric dogs.” Science 370 (2020): 557–564。
- Bergström, A. et al. “Grey wolf genomic history reveals a dual ancestry of dogs.” Nature 607 (2022): 313–320。
- Sinding, M.-H. S. et al. “Arctic-adapted dogs emerged at the Pleistocene–Holocene transition.” Science 368 (2020): 1495–1499。
- Wong, E. H. M. et al. “Reconstructing genetic history of Siberian and Northeastern European populations.” Genome Research 27 (2017): 1–14。
- Damgaard, P. de B. et al. “The first horse herders and the impact of Early Bronze Age steppe expansions into Asia.” Science 360 (2018): eaar7711。
- Lazaridis, I. et al. “Genomic insights into the origin of farming in the ancient Near East.” Nature 536 (2016): 419–424。